顾昭点点头,自己的老哥哥的脾性他自然清楚,那最是烦躁读书人。偏偏这些读书的聚在一起,没事便好,随意吃几杯之后便会癫狂起来,或嚎或写,闹得不亦乐乎。
允净如今出了学,也该由家中长辈为他操办一番,请下座师啊,请请一起的学友啊,都是常理。哎,终归,还是为难这孩子了。想来,这孩子也是想找回几份面子,不敢在伯爷爷家请酒,便只能翻身找自己这个小叔爷爷来了,这孩子许是想自己花钱撑面子呢。
想到这里“我当是什么为难事儿呢,我那东边曲水尽头有个院子,叫莲苑,这个月那里的荷花开得正娇,景色还是能看的。你明日只管去下帖子,咱家中小班小戏素日也都是闲着,前几日我还听说拍了新戏呢。
你去要一份牌单子,若有想听的就填上去。我明儿叫细仔安排了,你只管带人来便是。家里南货不少,今年还有新来的鲜货,陈年的果酒,都是现成的。你吩咐下去,十桌八桌的都能给你整出来,保证里子面子都有你的。”
顾允净大喜,连忙站起感激。
顾昭又道:“给座师的礼可备下了?”
顾允净道:“去岁家里就送来了,都是现成这边没有的土仪,虽不值几个,还算雅致。”
顾昭点点头道:“如此就好,前几日我得了一些好墨,还有其叶家今年出的新纸,明日我叫人装了你拿去好送人。如今你也不小了,来来去去的关系自己要心中有数,若有事情别瞒着,打发人跟我奶哥毕管家说就是。你爷爷,爹爹如今也不在身边,你也没人管束,那些花坊还是少去几次才好。”
顾允净比顾昭大了好几岁,如今却被当成没断奶的娃娃一般,便是如此,他也只能乖乖站着听训。
安排好侄子侄孙,顾昭就将事情丢到一边,觉得没多大的事情,可是,世事难料,第二日,报应便来了。
今日休沐,阿润不用早朝原本想睡个舒畅的,顾昭也怜惜他素日辛苦,早就吩咐了不许人打搅,因此,这天巳时正刻他二人还在被窝里发梦。正睡得香甜间,忽然一阵鼓乐梆子声呼啦啦的从右边的小院子传来。
“啊!!!!!”顾昭猛的坐起,吓了一跳。
他坐起后看下身边正赖枕头的阿润,忙捂了下嘴巴,将被子往上拉了一下,撩开床帘对外面低声问:“怎么回事?!”
门外值班的内宦忙进来跪下回禀:“爷,是那边的二爷在开嗓子。”
顾昭生气,便问道:“他怎么住到这边来了?”
内宦欲哭无泪:“爷,不是您说的吗,叫二爷随意挑。”
轻轻的伸出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顾昭坐起趿拉了鞋子,披了衣裳小跑着往外面奔,如今他这院子是里外锁着的,因告知了奶哥不许人打搅,那外面也就没开锁。
顾昭在院子站着,指挥细仔去扛了梯子架在墙上,他三两下便攀爬了上去,隔着墙头往那边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那边的小院里,亭台当中坐着四五位女娘,手里拿着牙板,拿着鼓琴弹得正销魂。那顾茂丙穿着一身娇艳的衣裳,手里接了两条水袖正在那边依依呀呀的吊嗓子。
妈的吊嗓子就吊嗓子,大清早的他还在脸上涂粉……
“……岂不闻,并蹄生爱枝。奴怎肯旁边瑶袅?银瓶插花萼,金盆种七情,奴着绛纱绢,懒装翠盘盛,风略羽衣轻,莲步升蓬瀛……”
顾茂丙唱的正过瘾,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炸的。
“顾饼子!!!!!!!你有病!!!!!”
院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顾茂丙水袖一收,扭头看那便,哎?七叔叔大早上怎么爬墙了?
“七叔早!”顾饼子脸皮颇厚,早就铜墙铁壁,根本不在乎。
顾昭攀着院墙头指着他骂:“你怎么在这里?挑那里不好,你来碍我的眼!”
顾饼子杏眼一挑,双手懒懒的翘着花指叉腰道:“这边有戏台!”
顾昭气愤:“有戏台的的园子又不是这一处!”
顾饼子一仰头:“这边景致好,正与小侄新戏相符。”
顾昭郁闷了,趴在墙头低低嚎了几句骂道:“老子欠你们的。”骂完抬头继续训他:“我不管,你不许住这里。”
“昨儿叔叔又没说,如今又要冤枉奴!”
叔侄吵了半天,顾昭总算将顾茂丙骂走,这才攀着梯子下去,他进了屋子,却看到阿润早就坐起,坐在床边,他脚下值班的内宦正给他套布袜,穿鞋子。
“都是我的错,带累你了,哎,不成你再睡会?”顾昭忙过去巴结。
内宦站起来,躬身悄悄退下。
阿润笑笑,不在意的说:“如何还睡得着,今日倒是颇有收获,想不到朕的建义大将军还有这一面,恩,长见识了!”
顾昭羞愧,往床上一趴道:“家丑不可外扬,知道不。”
阿润一笑,站起来到一边取了铜盆里的水,草草的在脸上扬了两把,顺手取了布巾随便一抹,便了事了。
顾昭坐起看着他笑骂:“你那是脸,不是屁股,要见人的,这也算洗?”
阿润才不在意,只是走过去拉起他道:“你不也是这样,别说了,我听你叫他们抬梯子,那梯子还在不在,我也去瞧瞧去!”
说罢,两人一起笑了,又一起去外面寻了梯子,顾昭在下面扶着,阿润攀上去,趴在隐蔽处悄悄看院里的动静。
院子里,小戏们正在来回搬动行李乐器,顾茂丙懒洋洋的偎在廊外的美人靠上,支着二郎腿,那支出的那只脚上,还穿了一只桃花式样的绣鞋,鞋子上还缝了一个大毛球子,一颠一颠的。他手持一把小金剪子正给自己修指甲,一边修,一边在那边儿唠叨:“呀呸!好也是他,坏也是他,真真是一会儿一个样子。昨儿说的好好的,随奴挑,今儿又赶奴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欠了他的了,哎,许是前世的冤孽!这天下间的正理都是他的,哎,奴就是个吃苦受罪,汤药锅子里炖大的,凭着谁,个个比奴脸大……”
阿润心里已经笑翻了,却不敢发声,只能捂着嘴巴下了梯子,悄悄对顾昭道:“他这是怨恨你呢?”
顾昭郁闷的点头:“啊,怎么了?”
阿润无声的又贴着墙笑了一会又道:“知道怨你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骂情郎呢!”
顾昭气愤,转身不想搭理他,阿润忙上去哄,正在互相腻歪间,孙希却从那边假山的暗门出来,一溜小跑的赶到他们面前跪下道:“陛下!有人敲了登闻鼓。”
阿润松开顾昭,没奈何的对他抱歉着笑。
顾昭摆手:“快去吧,别误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