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晋熙郡,鄂王府。
和畅坐在敞亮的书室中,将自京中递来的印有鄂王私章的信笺拆开、阅毕,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出室外。
外面碧天白云,清风徐徐。
他将目光放向南方,沉吟片刻,又暗自低笑,摇了摇头。
近前,苏郁领着六位织女疾步走过,和畅瞟见,忙将她叫住。
“王爷来信了,”他说道,“只怕短日内是回不了晋熙郡了。”
苏郁疑惑道:“王爷走前不是还吩咐,需备足婚礼诸物,待大长公主生辰之后,便行册妃之仪么?”
和畅道:“王爷改了主意,眼下已在回军前的途中了。”
“那姓卓的女人呢?”苏郁更加诧异。
和畅笑意颇深,“那女人本非池中物,一个王妃之位根本满足不了她。王爷是陪着她回军前的。”
苏郁愕然。
“故而,那套需重新做的婚服——”和畅最后道:“苏姑姑大可不必着急了。”
……
鄂王震怒的当夜,卓少炎即被送出京城。
盖因谢淖这名字如今已成为鄂王心头一道恶刺,她并没有被发配南境前线,而是与其她罪眷一并被流往屯驻于大晋东南重镇章陵的守军。
装押罪眷的车队驶入章陵守军辖界时,天气阴沉,霾雾重重。
押护车队的士兵们一面令数十辆牛车缓缓停下,一面遣人去报信,然后便留在原处,颇有些懈意地等着此地守军闻报前来交接。
约摸二刻有余,雾气忽动,有马蹄兵甲声侵近。
领头的校尉以为是章陵守军前来接迎,立刻上前,高声报出自己的身份。
雾色中,一名武将策马而来,身后跟着数百名骑兵。
待到近前,他先是检视一番罪眷所在的车队,然后向校尉道:“惹怒鄂王的那个女人,在哪辆车上?”
校尉未见他按例亮出军牌或令符,正待发问,却为他冷漠严峻的面色所慑,已至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于是回身,举臂指向停在前列的一辆牛车。
武将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目中露出一丝审慎的满意。
然后他再没多说一字,抬起右手,向身后众骑慢慢挥动两下。
在数百名骑兵齐齐鞭动身下战马的那一刻,武将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砍断了身前满面惊怖的校尉的颈骨。
热烫的鲜血喷薄而出。
校尉的头颅重重砸落在地,一路滚到武将坐骑的马蹄下。
战马扬蹄,在校尉未阖的双目上方跃过,冲入前方杀戮声四起的屠阵中。
……
牛车中,卓少炎一动不动地坐着。
突如其来的砍杀声、尖叫声、惊哭声……纷纷聚涌入她的耳内,而她却似听不见这场异动一般,脸色平静得几近于冷酷。
并没有过多久,车外的各色声音便已渐渐平息。
杀戮后的血腥味愈来愈浓,顺着四处漏风的木板缝隙钻入车内,填满这个狭小空间。
一柄带血的铁剑忽地刺透牛车毡帘。
卓少炎缓缓抬眼,盯住那抹赤色剑光。
下一刻,剑锋一偏,整块毡布被重重挑落。
她的目光随之移到武将冷毅的面容上。在看清来者后,她的脸色轻轻动了。
周怿立身马上,将长剑收入鞘内,然后对她行了个军礼。他的身后,列着数百名晋军骁骑。所有押护车队的士兵同与她随行的罪眷们,皆已死在了他们的枪剑利刃之下。
就着这片赤烈血色,卓少炎开了口:“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