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当然不是。”环在她腰上的手臂在这个时候渐渐收紧,季凡泽的气息哼在她耳廓边:“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像是那种傻傻分不清同情和爱情的人么?”
不给钟艾回嘴的机会,他放缓了语速,也加重了语气,几乎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笃定口吻说:“钟艾,我对你的感情是爱。男人对女人的爱。”
这是他的内心独白,在钟艾听来则是这世间最动人的情话,听得她耳朵软软的,仿佛有一道小小的电流划过她的身体,令她那颗微微发颤的心瞬间溃不成军。
“季先生。”
佣人的声音夹杂着“咚咚”的敲门声不合时宜地袭来,钟艾察觉到贴在她身后的那具身躯隐隐一僵,季凡泽随即无可奈何地松开她,“进来。”
钟艾红着脸看向走进来的中年女佣,女佣在对上男主人那道不悦的眼神后,恍然意识到片刻前这里正在发生什么,不免尴尬道:“对不起,打扰了。薛教授来了。”
这话听得钟艾一头雾水,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问号:薛教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他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更奇怪的是佣人这句话好像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季凡泽说的。
☆、第60章 蜜方五十九之二
59.2
季凡泽牵着钟艾的手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隔着几阶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意外到访的薛铭林站在楼梯口看着他俩,一脸了然的神色。
钟艾突然有些看不懂对方的表情,她甩开季凡泽的手,噔噔噔快步跑完最后几级台阶,惊讶地问道:“薛教授,您怎么来了?”
不等薛铭林给她解惑,从季凡泽口中道出的那声“姨夫”,瞬间令钟艾如遭雷劈般僵在原地。不知是这个称谓的信息量太大,还是她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以至于钟艾在真相之余,感觉到满满的不可思议。
季凡泽什么时候跟她的上司攀上亲了?
哦不不,应该是她怎么会跑到季凡泽姨夫开的诊所里当心理咨询师?
钟艾脑子迟滞了两拍,只惊诧得瞪圆眼看了看薛教授,又转过头看了看季凡泽,她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们?”
“阿泽是我外甥。”薛教授言之凿凿,瞒了这丫头这么多年,有些事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钟艾刚用三秒钟消化掉这个惊人的事实,脑中电光一闪,新的疑问随即来了:“所以我当年收到诊所的招聘书……”
大四最后一年,钟艾顺利进入三甲医院实习,她本以为自己留院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因此连校园招聘会都没去。可事实相当残酷,她被医院扫地出门后,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都已经有了毕业后的出路,她却在求职路上频频吃闭门羹,没有一家医院愿意录用她。那会儿,她听到最多的就是“我们医院的招聘已经截止了”或者“我们不招收没有通过实习期的毕业生”。
钟艾至今都记得那段时间全家人愁云惨淡的样子,眼瞅着闺女刚毕业便加入失业大军,钟秀娟成日以泪洗面,徐海东白天到处帮女儿托关系找工作,一直无果,晚上回到家免不了唉声叹气。就在钟艾几乎想要放弃专业、随便找个工作先干着的时候——转机,突然来了。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她照例打开电脑查收邮件。连连碰壁,钟艾已经习惯了寄出去的履历表石沉大海,本来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不死心想要再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当真是个倒霉蛋,结果她惊讶地发现某家心理诊所的招聘书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上面罗列的各项条件她均符合,面试过程也十分顺利,确切地说入职之路简直顺利得让她想到了“绝处逢生”这个词。
可是,现在想来,她突然发觉这好运貌似不是天赐的,而是人为的?
对上钟艾那副求知若渴的表情,薛教授笑容不变,调侃话是对季凡泽说的:“你跟钟医生都好上了,怎么还没把实情告诉人家姑娘啊?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当年死皮赖脸求我录用她的事情,我帮你说……”
季凡泽真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大姨夫帮他邀功,一时间顿感啼笑皆非。孰料,对方的声音还未落下,他就感觉到一束软软的眸光射过来。
稍一撇头,季凡泽就这么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瞳仁里。
在水晶吊灯映射下,钟艾的眼睛亮亮的,眼眸底下浮现起后知后觉的感动,还有那么点只有他能看懂的情愫。季凡泽的眸光跟着柔软起来,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指尖的温柔,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他曾经不小心犯的错误其实早已弥补回来,拨开层层云雾之后也终于获得了她的原谅,那么今后他就可以心无旁骛地爱她了。
“咳咳。”一对小情侣在人前暗送秋波,薛铭林心里替外甥欢喜,可老脸很快挂不住了。嗽了嗽嗓子,他言归正传:“阿泽,我来找你是有事情跟你说。”
钟艾闻言,赶忙顶着张微微泛红的脸说:“哦,那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
“嗯。”季凡泽指了指走廊里的某间房,对薛铭林道:“咱们去书房说。”
两个男人正欲抬步,钟艾忽然想起一件事,“薛教授。”叫住对方,她抱歉地扯了扯唇,语带歉意:“对不起,我今天给您添麻烦了。病人资料外泄事件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然后给诊所一个交待的。”
医生陷入丑闻,诊所必然受到牵连,钟艾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虽然薛教授对此只字未提,也很可能会看在季凡泽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但她还是必须要当面道个歉的。
薛铭林年逾半百,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钟艾的人品他再清楚不过,根本无意责怪,“我知道你是被人陷害的。不过那些记者挺讨人厌的,你最近先休假一阵子吧,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工作。”
暂时也没别的办法,钟艾只好点点头,“好的。”
跟着季凡泽走进书房,薛铭林关上了门。门缝合上的一刹那,他卸去了脸上的轻松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沉眉叹气。
对方变脸的速度令季凡泽心里隐隐一沉,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课题小组出了状况?”
薛铭林不卖关子,语气颇为严肃:“是啊。心理学学会的李会长跟我说,钟艾这件事的舆论影响太大,哈佛那边肯定不会批准她加入研究团队的。为了不浪费学会的名额,李会长今天已经向哈佛报上了另外的人选。”刚才当着钟艾的面,他没法提这事,不忍心再给那姑娘添堵了。
这正是季凡泽担心的,他当即伸手掏手机,准备亲自给李会长打个电话帮钟艾说情,却在按出通话键的一瞬,他又顿住。
季凡泽是聪明人,当中的利害关系他岂会不了解。想必临时换人上去,李会长也是身不由己。加入哈佛研究团队的机会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职场竞争中从来没有善茬儿,现在有关钟艾的负面`消息层出不穷,如果李会长顶着压力坚持推荐她,很容易落人话柄,若是万一遭人举报,恐怕对方连会长的头衔都保不住了。
“除了学会那边,还有别的办法么?”蹙眉忖度片刻,季凡泽问薛铭林。
“有倒是有,不过更难了。”对方揉了揉太阳穴,实话实说:“除非亲自邀请钟艾加入。”说出这话,薛铭林自己都觉得不可行,大名鼎鼎的教授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
橘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溢出来,铺洒在天鹅绒地毯上,形成一小块浅色光圈。一双女士拖鞋踩在这光圈中,驻足,凝神。
如果不是钟艾之前没有仔细听季凡泽介绍别墅房间,她就不会因为去厨房倒水而迷路,也不会经过书房这扇紧闭的房门,更不会听到这段对话。
不知过了多久,从拖鞋前缘露出的脚趾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似的,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调头,移动。地毯吸音,钟艾默默走开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季凡泽送走姨夫时,钟艾已经洗完澡,正靠在床头打电话。
电话是打给杜雨兮的,想必发生这件事,最难受的还是雨兮,本来以为能争取到笑笑的抚养权,孰料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电话通了,钟艾一上来直接说:“雨兮,对不起。”说完,她只觉满嘴苦涩,今儿个净给人道歉了。
杜雨兮的反应慢了半拍,嗓子发哑,像是哭过,“我没有怪你。你不需要道歉,真的。”顿了顿,她又问钟艾:“你现在怎么样?”同是失意人,说不清谁能安慰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