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狠狠咬牙,迎着宋初长剑斩去,书院已然烧得不成样子,火光冲天,斜照着他二人身形,投射于对面坞墙。
头顶星光黯淡,苍穹深黑幽蓝。
炙热的风把灰烬卷的漫天飞舞。
大火之中,书院里的亭台楼阁轰然倒塌。
清晨书声琅琅的讲堂,夏日莲花粉嫩的河池,庄严肃穆的孔子祠,萦绕着琴音的对江亭,品仙会后在酒楼里的豪言壮语,尽数在这场火里灰飞烟灭。
关何猛然睁眼,双目明亮如雪。
他一定要杀了他,不择手段!
隔开剑尖,弯刀一抬,直指向他胸前。
然而就在刀身将没入他心口的这一刻,不远处的屋檐之后,一人弯弓搭箭,雕弓似月,锋利的箭镞不偏不倚,正对准着他的后背。
嗖得一下,长箭离弦。
*
平江城城郊,叶君生一箭射中隐在暗处的一名金兵,他抬眸扫视旁侧,眉头紧锁。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人多,还是早些撤走为妙。”
到底是和金人打了一仗,尽管算是大功告成,但死伤惨烈,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红绣包扎好底下伤员,起身朝他施礼,“庄主辛苦,且去车上休息罢。”
“还好。”他走了一圈,忽然问,“关何回来了么?”
闻言,红绣展目四望,周遭并没看到那个身影,于是揣测道:“想必还在路上。”
忙活了一夜,众人都累得疲倦,可事情并未结束,金兵随时会追上来,故而休息不得,要提早启程。
这边儿,话音刚落,那前头却一阵骚动,有人拨开人群,挨个挨个抓着辨认。
“请问你瞧见关何了么?”
“大哥你看到关何了吗?”
“知道关何在哪里么?”
一路问到这边,抬眼见得叶君生在那儿,奚画忙扑上来。
“叶……叶庄主……”她刚开口,又有些怯怯地躲在红绣身后,“你……你见着关何了么?”
叶君生淡淡垂眸看她,“还没回来。”
“还没有回来?怎么还没回来呢!”奚画即刻心急如焚,“他会不会出事了?”
“什么话!”叶君生听完就喝道,“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被他呵得一怔,奚画连忙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担心。”
叶君生头疼地扶额,摆摆手向红绣示意,随即甚是不耐烦的转身就走。
此人脾性素来古怪,也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过他,奚画黯然神伤,一脸无助的去看红绣。
“小关不是叫你去龙脊山下等他么?”后者莞尔一笑,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拍,柔声道,“说不准,他在那里等你呢。”
“真的吗?”奚画眼前斗然一亮,“那、那我这就去!”
红绣微笑着点头,“去吧。”
纤细的身形蹦蹦跳跳朝前跑,不多时便消失在浓浓的晨雾之中。
她沉默地望了好一阵,直到来人提醒方回过神。
“堂主,该动身了。”
红绣抚了抚鬓边的散发,提上药囊,轻声道:
“好。”
卯时末辰时初,远方,黎明很快就要来临,暗沉的天幕里,星辰淡去,月色不在。
*
通往龙脊山的小道上,有一匹马慢悠悠地信步前行,马背上的人伸手去握肩下的长箭,闭目将心一横,用力拔去。
殷红的血液顺着马腹流了一地,斑斓鲜亮,蛇一般的,蜿蜒盘旋。
痛过以后,伤口火辣辣的。
忽然感到疲倦,疲倦到心力交瘁。
关何仰头,浩瀚的重霄里跳跃着光,又高又远,明亮得让人心里一软。
他视线已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前方的路,不知记忆里的溪水垂杨到底在何处。
马蹄踩上石子,不自觉抖了一下,他身形踉跄,紧攥着缰绳才勉强没摔倒。
端月里的风夹杂了春寒,带了冬冷,撕得他浑身都在颤抖。
恍惚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