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话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头不磕不行,还必须磕的诚恳,蒋潮华和邓珊不敢怠慢,跪下之后冲着香案磕起头来。
以蒋潮华为首,抚今追昔,怀念小时候父亲的谆谆教导与无私疼爱,虽然没让他给在车站爬栏杆给买过橘子,但是自己从小到大香蕉苹果大鸭梨一点也没少吃,最难忘就是父亲慈祥的面庞,虽然常常没有笑容,但是眼底有疼爱的光芒……
严艺学:“……”
之前路珩让蒋潮华背诵初中生优秀作文他还不明白,现在可算知道那是干什么用的了。
路珩计算时间,也没忘了用余光一直注意香案上燃烧着的三支香。这一天的天气本来非常好,气温回升,连一丝风都没有,香上升起的白烟却忽左忽右,摇摆不定,显得非常诡异。
蒋潮华和邓珊心里都有点犯嘀咕,但路珩背着手站在旁边,表情漠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比之前冷淡了好几个档。自从严艺学把他的宝贝猫惹了,大师就变成了这么个样子,弄的谁也不敢过去触霉头找不自在,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蒋潮华搜肠刮肚,实在没得表白了,就轮到邓珊跟着开口,让人意外的是,她身为儿媳妇,说的话反倒比蒋潮华真情实感多了,从这番话中听来,她对蒋老爷子非常的依赖和崇敬,并且对方一直对她照顾有加。
突然,路珩神情一动,面露异色,猛地转头盯向香案!
一直暗暗注意他举止的严艺学见状,连忙也向桌子上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心里正在纳闷,就忽见灵前插着的三炷香竟然左右两支同时熄灭,中间一支从中断绝,向桌面上落去!
不宜开坟,大凶之兆!
严艺学倒吸一口凉气,蒋氏夫妻都惊呆了,谁也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支折断的香一点点往桌上落。
这时只见路珩动作迅捷如风,一个箭步向香案前冲去,恰好在半支香接触到桌面之前,中途捏住了它。
他的手就势一回,已经用那点微弱的火星重新燎燃了另外两支熄灭的香,跟着把手里的半支香也并排往香炉里一插,喝道:“香火供奉,伦理常情,怎可不肯受用?起!”
他松手后退,三点火芒猛然一爆,同时把香燃尽,化成香灰落在香炉中。
路珩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头,坦然对看呆了的三个人道:“蒋老先生深明大义,看来这是答应了,那就可以开坟了。”
蒋潮华三人:“……”
那是答应了吗?那明明是被你逼的吧!开什么玩笑,早有这样的手段不使出来,还让我们磕头干什么!
可是人家路珩就一定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们也实在是无可奈何,蒋潮华苦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眼光无意中一瞟,忽然“咦”了一声。
他看见一棵小小的嫩芽从木头香案的一个角上长了出来,转眼间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蹿了一蹿,变成一棵小树苗,然后脱落下来。
他惊讶道:“这是什么东西?”
路珩把嫩芽接住,但笑不语。
邓珊问道:“那我让人过来用铲子把坟挖开吧。”
路珩道:“不用了,那太费事,还是麻烦蒋老先生自己出来吧。请各位离远一点。”
在场的人一脸懵逼,怀疑耳朵出了差错,路珩并不想解释,拿着罗盘计算脚下的步伐,横走七步,斜行三步,脚下一跺。
被他跺下的那块地面没有丝毫问题,但不远处的墓碑突然缓缓歪倒下来,就像是在那里有一个隐形的人扶着它轻轻平放在地上一样。
蒋潮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而更让他惊怖的事情还在后面——墓碑下的地面裂开了,一具白骨从那裂缝中爬了出来,冲着路珩弓了下身子。
路珩回礼道:“受累了。”
白骨转身蹲在地上,开始对自己的墓穴挖坑。
蒋潮华:“……”那是我爸爸?
路珩余光扫过严艺学的脸,抄在衣袋里的右手攥紧了鞭子柄,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很不合时宜地惦念起了乔广澜,下意识地向山下望了一眼,目光中掠过稍纵即逝的温柔。
随着白骨的挖掘,就连局外人也纷纷看出了名堂。蒋家是老牌世家,讲究人死要求全尸,又有钱有地,因此蒋老先生下葬的时候是整个遗体装进棺材,然后埋到里土面去的,那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防腐防蛀,但此时竟然烂的像破纸壳子一样,一挖就碎了。
然后路珩眼神一凛,扬声喊了一句:“好了,都快点退后!”
要是有的选,没有任何人想在这个如同疯子幻想出来的世界里呆着,听见路珩这一声,忙不迭地往后撤,紧接着就看见墓底下喷出来一股呆着腥气的粘稠黑水,飓风平地而起,裹杂着一个黑色的影子,迅速扑向了路珩站着的地方!
这影子细细长长,头上有角,身上有爪,看起来竟然像是一条龙的形状。它身边的飓风所到之处,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这就是刚才路珩选择让白骨挖掘自己坟墓的原因——如果刚才在那里站着的是任何一个活人,这个时候都会立刻戾气蚀身而死。
路珩没有硬抗,向后连退,身手敏捷地撑着一块山石跳到后面,借着这一挡的机会,迅速抽开手中袋子上的系带,扔手榴弹一样向外甩了出去。
袋子里那条被关了好几天紧闭的蛟愤然而出,还没来得及找关他禁闭的路珩算账,见到黑影后眼睛就红了,身形在半空中变大了好几倍,飞快地冲上去和它厮杀起来。
与此同时,山体动荡,墓后河水倒流,反着撞到了山壁上,一波一波冲击着在地上投下“短剑”影像的那座山峰。山峰轰鸣颤动,这种隆隆的响声和旁边旋转缠绕的风声糅合在一起,震的人一阵阵头晕。
山壁上开始出现细小如同蛛网一样的裂缝,已经一片狼藉的地面上,无数道阴晦之气向着天空蒸腾而起,刚才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已经乌云密布。
面对这样的奇景,路珩一直沉肃的脸上,却终于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浅笑。
一切尽在掌握。
半空中那只蛟的身份,之前已经被他和乔广澜料中了,正是这座山的守神。山虽然不大,但是布局奇幻,风水灵秀,原本是个不错的地方,却硬生生被蒋老先生这座选错了位置的坟地转为大凶之局。
山神的灵智被坟中经年积累的戾气侵袭,逐渐变得混沌和暴戾,但同时从过去的青山秀水中生出的本心又在此做着顽强的抵抗,所以最后活活变成了一个精分。
善的一部分失去神志,只知道是被蒋家人坑的,所以趴在杨冰身上不下来,被路珩装进了袋子里。彻底被侵蚀的一部分则成为山中凶煞的守护者,原本会是路珩这次改变风水局最大的阻力,不过现在他物尽其用,两条蛟暂时分不出胜负,正好可以腾出手来——
除煞!
路珩脚下踏着八卦方位,身形辗转之间,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在地面上隐现,并开始缓缓转动。
“太极者,无极生,阴阳之母,浩浩冥冥。神气不离,忘上之静,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从小练会的步伐口诀不疾不徐,如水流潺湲,缓缓而出,路珩的心也逐渐进入一片空明之静,他不再需要视力的辅助,只需要闭上眼睛,就可以感受到山中灵气的交锋汇聚,整个人也仿佛跟这座受尽苦难的山合为一体。
在他以自身为轴的带动下,分散的煞气逐渐聚拢,不由自主随着路珩的节奏环绕,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隐隐露出一张狰狞的巨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