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他这副死样子的刺激,御史们摩拳擦掌,表示回去都要写弹章,一天三百本,催着皇帝让皇子们出阁读书,把俩都封王!
贺敬文表示,他已经上过书了,下面就看大家的了,如果有需要,随时招呼兄弟一声。在赞扬声中,飘飘然地过了一个白天,直到回家。他自觉精神很好,回家一看,闺女的精神比他还好,奇道:“你哥哥娶媳妇儿,怎么儿媳妇进门儿了,你比你哥还滋润了?”
瑶芳一仰脖儿“哼”一声,扭脸儿走了:“我开心!”
“真是疯魔了。”贺敬文沉痛地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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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芳开心,自有其原因。
没想的时候还不觉得,以前总是担心着家里,担心后娘进门儿,担心亲爹惹事儿,担心哥哥考不上,担心姐姐脾气不好出嫁之后遇不着一个好人也是个被揍的命……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这才有心思愁自己的事儿。
劝人都会劝,轮到自己就看不开了。她自己想不透,张先生的开解也没见成效,便推荐了她去跟贺成章谈一谈。张先生的眼里,贺家现在两个能拿主意的人,就是这兄妹两个。韩燕娘人是很靠谱的,眼界还没锻炼出来,能盯好了贺敬文,就是大功一件了。
瑶芳权衡数日,终于找上了贺成章。
贺成章与容七娘新婚燕尔,小两口琴瑟和鸣,他说的她能听得懂,她讲的他觉得很在理,一个是谦谦君子湿润如玉,一个是如花美眷善解人意。贺成章原本对这样一个出身不错、知书达理的妻子就是满意的,与姜长焕谈过之后,始觉自己对妻子不够上心。对妻子敬重,这是礼法所必需的,除此而外,还当多一些关心。
可是先前接触得又少,也没多少交流,想要交心,也不大容易。贺成章想,总是要试一试的,若能心意相通,那是何等美事,试过不成,再相敬如宾也不迟。不好试都不试,就把日子过得跟一潭死水似的,那样对妻子也不公平。
于是,贺成章便试探地说:“其实,我也不是总读经史的……”
容七娘嫣然一笑:“我晓得,将正事儿做完了,再找乐子。日常不能不吃饭,谁个也不能光吃白饭一口菜也不嚼不是?哎,上回那话本子,还有下一册么?”
真是说到了心坎儿里。
有了开头,下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两人越说越投机。容七娘虽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却不蛮横,又颇知诗书,你往前进一步,我也往前进一步,终于靠到了一起。两人心情都很好。三朝回门儿,容七娘跟家里一说,全家待这新女婿也是越发的和气了起来。
容二老爷还对女婿讲了许多的注意事项,说了翰林院也不那么好混,散馆的时候还有一次考试,每年总有那么几个人,在最后的时候丢脸,要他好好珍惜。贺成章受教,在岳父面前一丝傲气也无,虚心得很。容二老爷道:“也不用胆战心惊,现在常翰林院的,都是我都认得,不会故意为难你的。若是有这样的人,你也不要客气,只管同我讲。说不定背后有故事。”
将所有的事情都交待妥当了。
贺成章回来便抓紧最后的假期,窝在家里与妻子相处。直到快要进翰林院了,容七娘心里不舍,还是催他:“你我新婚,父母明事理,才不多说的。现在快要去翰林院了,你再这样,就不好了。将书略温一温,别被掌院学士难住了。”
贺成章从此白天就到书房里看书。瑶芳找来的时候,他正望着一本论语发呆呢。瑶芳故意咳嗽了一声,贺成章一惊,又懒懒地坐回了椅子里:“怎么想到过来找我啦?不画你的符了?”
瑶芳踌躇了一下,拖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了,对捧砚道:“你出去,我有话跟哥哥说。”
捧砚看一眼贺成章,见他点头了,才对瑶芳一揖礼,退出去的时候还将门给捎上了。
贺成章推开了书,问道:“你的脸色不大好,有难为的事情?”
瑶芳缓而有力地点头。
贺成章坐直了身子:“说说看。”
瑶芳认真地道:“我下面说的,都是真的,我也没疯。”
贺成章敲敲桌子:“说正事儿。”
瑶芳道:“哥哥还记得,在江西的时候,我带着姜家二郎他们,一路全身而退么?”
“嗯哼?”
“当时事态紧急,我是怎么能那么凑巧就有了船,船上衣食俱全的?一路的通关牒文,我都是预先备下的。还有,那盖了官印的半片衣裳,是几年前就准备好了的。那已经是第二件了,第一件盖的是宁乡县的官印。”
贺成章的脸色凝重了起来:“你是说?”
瑶芳一字一顿地道:“我早就知道楚王要反的。”
贺成章皱眉道:“是卜算么?你有这样的本事,轻易不要用,恐于你有伤。”
瑶芳心中一暖,面上一缓:“并不是。哥哥还记得柳氏么?原本,她该是我们的继母的。”
“=囗=!”我的妹妹好像疯了。
瑶芳道:“不过,我串通了张先生,换了一支签,签上的字都是张先生写的……”
“等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你别急着跟我讲证据了,直说吧,怎么回事。”
瑶芳深吸一口气:“张先生写《志怪录》,千奇百怪,其实古人早有种种传说。我……是早经过一辈子事儿的人,不是忘了喝孟婆汤,而是,从自己的三十七岁,回到了三岁,又重活了一回。”
贺成章双手抠住了桌子,声音有点嘶哑:“你什么意思?”
瑶芳继续解释道:“就好比,你现在不是什么事儿都经过了么?然后一个瞌睡醒来,发现自己变短了,短胳膊短腿儿,往床上爬都难。推门儿一出去,奶妈子跟着。第二天就告诉你,要开蒙了……”
贺成章缓了一缓,反问道:“我跟你有仇吗?回到三岁?我特么再读十几年书?再考这么多的试……”说着一个哆嗦。
瑶芳被他逗笑了:“谁说不是呢?”
“你从头说,我是说,你那个,上……呃,上辈子开始。”
瑶芳只得细细地说,自己前世如何,说到父亲祖母都过世了,柳氏如何虐待他们兄弟姐妹几个,说到贺成章死的时候,含糊了一下,贺成章自然是听得出来,作个手势,示意她接着说。瑶芳也带过此节,接着说上京,如何汀芳、丽芳都不在了,自己被容家所救。犹豫了一下,正想一语带过入宫之事,贺成章已经问了:“你……后来进宫了?当时那个样子,你无依无靠的,要容家现抓个可靠的人带你远远的走开,再嫁个可靠的人,也是来不及的。能保你的,只有宫里了吧?”
瑶芳一怔,缓缓点头,艰涩地说了后来的经历,却不敢说皇帝是她弄死的,也是含糊带过。
贺成章听完她上辈子一头栽倒了,睁开眼就到了三岁,见她住了口,催促道:“还有呢?”说着将自己的茶推给了她。瑶芳润润喉,又从头说起,如何被舅舅的事情惊到了,如何对付柳氏,在湘州又如何准备……一气说完,眼巴巴地看着贺成章。
贺成章问道:“所以,你现在要怎么样呢?还要进宫?”
瑶芳面色丕变,斩钉截铁地道:“绝不!我宁可死也不要当人小老婆了!那个人,简直让人难以容忍!”举了元和帝的许多例子,说了他很多坏话。
贺成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既不乐意,那就不用管他。你如今又不是任人作践的孤女,你是四品佥都御史的嫡亲闺女,是我的亲妹子,什么样的男人嫁不得?不值当为这个担心的。我看今上,治国虽有章法,后宫却乱得厉害,立储之事都能以爱废公,确实不是个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