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分艺术家天生对图像敏感,譬如有照相式记忆的叶禹凡,他此刻闭着眼睛都能想起自己的模样,让他画一张自己的肖像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但这种人很少,大部分人需要通过长期的绘画训练和对事物的观察训练,才会有如量尺般的眼睛和过目不忘的能力,否则他们对自己的印象,说不定还不如对那些朝夕相处的伙伴多。可这会儿前来参加比赛的人,都是全世界各地出挑的种子选手,画张自画像还不容易?
夏旌顿了片刻,就开始动笔勾画印象中自己的模样,他并没有超强记忆力,但是他比较自恋,也经常会在镜子面前欣赏自己的模样,所以还是很清楚自己的五官特点的……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个小时过去,夏旌也差不多完成了自己的肖像画,一个长相帅气的亚裔少年浮现在纸面上,白描勾线,水墨上色,把他的浓眉大眼与勾起的嘴角描得惟妙惟肖。
夏旌挺满意,水墨画以简为美,无需多着笔墨,等纸面干透,他便在特殊胶带上写上自己的参赛编号,贴在画纸背面一角,剩下的时间,他只能干坐着等时间结束。
也不知道隔壁那家伙画得怎么样了,看那人的模样,应该是中国人吧,不过却是栗色的头发……难不成,他是那个中法混血的傅廷信?!
夏旌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竖起耳朵倾听隔壁的声响,但是对方所在的位置安静得不像话,几乎让人怀疑那里还有没有人,反倒是另一边的几个,画笔唰唰的声响格外分明。
夏旌百无聊赖地拿赛题纸纸叠飞机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他终于听到了隔壁的动静!
似乎是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很轻,很慢,每几下就停一停,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二十来分钟,就结束了。
……画完了?不是吧!
夏旌嘴角抽了抽,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双透视眼,能穿过隔板看过去!
终于到了可以提前离场的时间,夏旌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绕过去,可惜隔壁那人也在收拾东西了,对方的画纸覆在桌上,什么都看不到。
夏旌对他笑了笑,打招呼道:“你是……”
叶禹凡心中咯噔一下,他就怕在赛场上遇上熟人,这个人他虽然不认识,但却是个中国人……叶禹凡的大脑急速运转,他思索着要不要像上次忽悠何月夕他们那样说英文,假装自己是外籍华裔呢?
却不料对方接下来用一口蹩脚的英语问:“are you 傅廷信?”
“呃……”叶禹凡怔了怔,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yes.”
比赛结束,赛场外又再度热闹起来,参赛选手们聚在一起闹哄哄的讨论比赛的命题和自己方才完成的作品。
“你们知道么,我刚才碰上傅廷信了!”夏旌兴奋地对同伴们道,“他就坐在我隔壁!”
朱昱疑惑:“不是匿名的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傅廷信?”
夏旌:“我跟他打招呼了!”
黄淳耀一听,急着问:“那你有看见他画了什么吗?”
夏旌叹了口气:“没有,可我听见他在还剩下一个小时的时候才动笔,而且只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黄淳耀摸摸下巴:“果然,天才想得都比我们要多啊……”
夏旌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题目有啥好想的?”
黄淳耀:“比赛的主题有不同的解读方式呀,‘画出你自己’并不等于‘画你的肖像画’,也可以是画想象中的自己,就像老师说的,这是要考验参赛者的思想深度。”
“啊?”夏旌大叫一声,他根本没有去解读第二层面的意思,“画室门口那面镜子难道不是让我们来照自己模样的吗?”
黄淳耀:“但是有人照了也未必能记住啊。”
夏旌:“……”
“黄淳耀说的没错。”带队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的集合地点,刚才他在路上已经听到不少参赛者在讨论这个题目,“初赛的命题能达到的效果和我预想的也很一致,两层解读方式正好能达到两重判读标准,画技或思想。我猜,评审团应该对前者的评判标准设立很高,如果想光靠画功取胜,参赛者必须得凭记忆把自己画得和真人如出一辙。”
夏旌哭丧着脸,觉得自己大势已去……
“而对后者的评判则会有很宽的尺度,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一个人画出来的自画像,可能在外人看来根本不像他自己,也有的,会刻意美化自己,或丑化自己,甚至只突出最有特色的一个部分。”
朱昱:“那该怎么去评判优胜?”
“要看评审团如何去权衡参赛者的侧重点,如果这个人侧重思想多一些,可能会少花些笔墨在细节表现上,而更多地去展现神态、精神等,让作品能直接反应创作者的内心……总之,结果出来自见分晓。”
……
叶禹凡借着人高马大的欧洲青年做掩护,以避免碰上熟人,刚刚那个中国人着实吓了他一跳,不过好在对方把自己认成了傅廷信,之后叶禹凡称有事先走一步,才及时脱身。
他倒不怕事后被人揭穿,因为这次的比赛,晋级通过怕是无望了……
看到那个命题时候,叶禹凡就傻了。纸上的字,像是直接抛到他眼前的一个疑问,也是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答案的——我是谁?
如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该怎么画?就算能轻而易举地想起自己的模样,并画得像照片一样精准,可是,他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每当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就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另外一个人,那便是夏骁川。
因为内心太过矛盾,他都没有画完。
叹了口气,叶禹凡从大楼的侧门离开,这是专门给工作人员准备的通道,早上,他就是在安德鲁的陪同下进来的。
可此刻,他刚一出去,就遇上了最不想遇上的一个人,官鸿泽。
“又染头发了?”官鸿泽不急不缓地迎上来。
之前叶禹凡也染过一次,但早就已经随着新发的生长剪掉了,这次是他昨夜刚刚染的,为的就是避人耳目。
叶禹凡:“你找我干什么?”
官鸿泽:“继续上次的话题。”
自从上一次被官鸿泽叫住“谈话”,紧接着导致“幻视”后,叶禹凡已经十来天没碰到他了,也不是刻意躲着,只是见到难免尴尬。
这会儿对方都来“守株待兔”了,叶禹凡也不好视而不见,何况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好,但不要在这里说。”叶禹凡道。
这几天西里人多,学校附近的餐馆因为参赛者团体的光临,日日爆满,在官鸿泽的建议下,两人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处高档西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