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们选在了下半年,秋高气爽的时候,阿言出嫁的时候也不会太热,在花轿里也不会闷着,她前些日子还听阿凌说,汴河大街上有一家的闺女去年七月出嫁,险些闷死在花轿里,人倒下的时候,轿子一歪,喜娘奇怪掀了一角帘儿看了才知道。
今日老爷子说,怕婉词入东宫后,仍然记恨阿言,在她亲事上动手脚,是以准备早些将阿言嫁出去,再者,她和老头子经了抄家一事,精力越来越不济,呈砚若是外出云游,她们怕是护不住阿言了。
“言儿,我们准备让你在婉婉之前出嫁,你可会觉得太仓促?”杜太初沉声问道。
杜恒言确实有些愣然,赵国自来讲究长幼有序,一般次子、次女都会在长子、长女后头出嫁,若是次子定了婚期,一定会紧赶着在这之前替长子娶妻。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杜家的孩子,但是她的名字还写在杜家的族谱上。
先前阿翁阿婆的意思,是不准备让她和杜婉词挣这个长幼的名分,也有让她退一步的意思,让婉词心气儿平顺些,日后成了太子妃不会再和自个计较。
眼下,这般,阿翁阿婆俨然是不为婉词的面儿考虑了,若是她真的是杜家的女儿,自是不会退让,可是,她毕竟只是杜家的养女,杜婉词才是爹爹亲生的女儿,杜恒言犹疑道:“阿翁阿婆,婉婉毕竟是要嫁入东宫……”
话未说完,便见阿翁摇手打断了她,“言儿,她怎样,和你,和我们都没有关系,我和你阿婆现在还维和着面上的情分,是还想凭着这张老脸,让她对你和阿文动手时有所顾忌。”
他杜家这些年来待她母女二人已经仁至义尽。
杜恒言见阿翁显然并不是临时起意改的主意,便也不再多劝,应道:“阿言但凭阿翁阿婆和爹爹做主。”
元氏见她这会儿又毫不忸怩地应下,不由拿了帕子掩住了笑意,怕言儿姑娘家面薄,便忍住没有打趣。
这么会儿,凌妈妈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过来,上面撒了碎碎的一层粉红色的肉末,元氏笑道:“馋猫儿,累了一天,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吃了没有,我吩咐了用高汤煮的,撇了三回油,趁热吃了回去睡一觉。”
杜恒言眼圈微红着应了。接过凌妈妈手里递过来的银箸。
即便是知道她不是杜家的孩子,阿翁阿婆待她还是和往昔一样,处处为她打算谋划。
第74第
第二日一早杜恒言还睡得昏沉沉的尚没有醒来, 紫依匆忙忙地过来喊她:“主子,太子殿下来了。”
杜恒言昨日累的很了,眼睛迷糊糊的睁不开, 含糊地问道:“殿下来做什么?”
“带了陛下的旨意和宫中的赏赐!”紫依一想到那堆在院子里横七竖八的箱子, 有些缓不过来神。
听是赵元益来,杜恒言自然地就放松了警惕,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怕这位太子殿下, 在她的直觉里, 太子殿下自幼便是个仁厚的主儿, 虽然有时有些不着调。
即便如此,杜恒言还是快速地起身梳洗,换了衣裳, 等她到前院的时候,院里头已经跪了许多人,太子殿下拿着明黄的圣旨,见她过来, 垂了眸子道:“人既齐了,本殿下便宣旨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怀化大将军杜呈砚之女杜婉词温良敦厚,嘉言懿行,朕与贵妃躬闻之甚悦。特封为福宁县主,赏金十两, 赐五翟冠一顶,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赵元益念完,收了圣旨递给杜婉词道:“婉婉,接旨吧!”
杜婉词眉目不动地双手举到头顶,捧过圣旨。
赵元益看她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移开了眼,看了一眼杜恒言挺直的脊背,对着杜呈砚道:“杜将军,旨意既已宣读,孤便先回宫了,杜将军前些日子受了连累,这些日子在家中好好休养生息。”
杜呈砚带着杜家众人恭敬地送赵元益出门。
回身再望向面无表情的婉婉,心里微微一叹,婉婉,为父为你争取的,希望你切莫辜负了为父的一番苦心。
婉婉和恒言这些年来一直偶有不合,他是知道的,可是这回,婉婉却是动了杀念,他昨夜与陛下长谈,力言婉婉是年少妄为,本性却并不坏,希望陛下能够再给她一个机会。
婉婉许是不知道,陛下宠幸的杨淑仪与恒言的渊源,前一步给恒言身边的人下毒,后一步便是恒言了。
杨淑仪怎会忍耐她,以杨淑仪在宫中与沈贵妃的关系,怕是已经在沈贵妃跟前上了眼药,他能够劝住陛下这边,对旁的人却是无能为力了,毕竟现在对外而言,他不过是一个挂名的将军,没有任何实职。
昨日李公公带着太医上门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婉婉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在痛心的同时,他也为自己这些年对婉词的疏于管教深深自责,在婉婉小的时候,因着秋容的死,他不愿意面对赵萱儿,连着对婉婉也有些忽视,觉得这个孩子自然是亲肃王府那边的。直到恒言过来告诉他,肃王府逼迫婉婉嫁给太子,婉婉不愿意。
那时候,他才醒悟,婉婉毕竟是他的孩子,他们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波及小辈,可是他醒悟的太晚,他入狱的时候,婉婉竟然答应了嫁给太子,陛下自觉多年来对他有所亏欠,也希望将太子正妃留给杜家。
而太子,选中了婉词。
那时候,他便知道,他终是迟了一步,没有给婉词足够的安全感,以致她偏听偏信,中了肃王府的计。
婉婉与杜家,与他,终究是疏远了。
杜呈砚想到这里,深深地看了婉婉一眼,似乎要将她的眉眼刻在心上。
杜婉词觉察到爹爹的视线,微微敛踞行礼道:“爹爹,婉婉先回灵犀阁了!”眼睛扫到左边姬姨娘身后的阿文,正满眼恨意地看着她,想一头随时要冲上来的小野兽,心里微微嗤笑了一下,明明她才是杜熙文的亲姐姐,杜熙文却更在乎那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是呀,这个家除了她和她娘,连女使都是和她们是一家人。
杜呈砚见到一旁不安分的阿文,默了一会,对杜婉词道:“你的大婚近了,缺什么东西,和爹爹说。”
杜婉词轻声应下,拖曳着描花长裙,带着两个女使缓缓地朝灵犀阁去。
见她走后,一直被姬二娘紧紧拽住的阿文,蹿出来道:“爹爹,阿宝差点没了命,您怎么就这般放了她?”
如果不是姨娘拉着,他一定要上去咬杜婉词几口,替阿宝报仇。
杜呈砚喝道:“胡闹,外头的疯言疯语你也信?你姐姐是爱跋扈了一点,何曾起过这等害人的心思?去书房面壁思过去!”
小胖墩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赌气地跑了。
刚刚过了院里假山那边的杜婉词脚下一个踉跄,在爹爹心里,她是不会害人的吗?难道爹爹不觉得她该是和肃王府里头的人是一样的吗?算计,险恶,龌龊。
“小娘子,您可磕疼了?”翠微见主子皱着眉,神色有些痛苦,忙出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