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措端起酒杯,看着她,问:“哪个ailsa?”
经理恍然大悟,当即轻巧又随意地遮掩过去,人精一个,不费吹灰之力,毫无痕迹。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美女,众人玩乐依旧,不是没了谁就不行。
十点一半,他从喧嚣里抽身,钻进车厢后座,捏捏眉心,疲态尽显。
小刘安静开车,送他回家。
他拿出手机,在数日前的短信里找到游今萧发来的那条,重新细看一遍,沉默着,退出来,又在茫茫通讯录里找到她的名字,拨了电话出去。
那边很久才接,声音传来,却是个陌生的女人。
“喂,你好。”
周措愣了下,不知是否打错,说:“你好,我找游今萧。”
“你是哪位?”
他又微微一愣:“我是她的校友,想跟她谈谈兼职的事情,请问她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对方闻言略有放松:“原来是同学啊……我是今萧的妈妈,她今天动了手术,不太舒服,已经睡了,我让她明天再回你行吗?”
周措闻言有些意外:“她怎么了?”
游母支吾起来,大约后悔自己一时嘴快,泄露了女儿的隐私,又怕对方误会今萧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病,于是忙解释道:“她弟弟烧伤,今早第三次手术,今萧取了自己的皮给他用,可能得休息几天才能回学校了。”
几句话说得浅显又粗略,周措当下没大明白,只是被“取了自己的皮”这几字惊了惊,待揣摩过来是怎么回事,游母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静坐半晌,微醺的醉意早已烟消云散,他凝思片刻,接着拨了个号码出去,交代数语,然后声线清明地吩咐小刘:“去南华。”
小刘诧异又疑惑,瞄了下时间,没敢吱声。
汽车在深浓的夜色里飞驰,周措望向窗外,发现自己正在奔向一个未知的场景,一个无解的前途,一个陌生的人。
如此仓促,如此草率,如此冲动。这不是他一贯的性格,但他现在很想这样做。
手机响起,打听的人回电,告诉他说:“问清楚了,华沙医院烧伤科有个少年伤患,叫游仲,是游小姐的弟弟,这孩子因为酒精引火发生意外,全身超过百分之五十的烧伤,其中百分之三十六是三度烧伤,很严重,需要大面积植皮。这家人卖了县里的房子,四处筹钱,但仅仅抢救费就花去二三十万,城镇居民医保的外伤报销比例较低,最多百分之三十,而且有很多药物不报,例如白蛋白等。”
“今天早上第三次植皮,因为游仲先前取的头皮还没有长到足够的厚度,自体皮源不足,所以用异体皮做临时覆盖,控制感染。游小姐做了排异测试,自愿为她弟弟供皮。”
……
周措一言不发地听着,胸膛缓缓起伏,心跳渐沉。有一种无以言状的情绪萦绕四肢百骸,牵动了他麻木的神经。
——周总,类似的兼职您可以多帮我介绍几次吗?
——饭局酒宴都行。
——劳您费心留意一二。
——我很需要这些机会。
——谢谢您。
他无法控制地在脑海里想象她一字一句打下这些话的场景,然后闭上眼,重重按压额头,长长叹出一口气。
***
抵达南华市,已将近凌晨两点,太晚了,他让小刘把车开进医院,按下窗,原本只想在这儿待一会儿,抽完烟就回酒店休息,谁知困意袭来,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微亮,远处人影走动,陆续有车子开进来,看看时间,清晨六点半,他在这狭小的车厢里一动不动地坐了五个钟头,弄得自己肌肉酸痛,双膝僵硬,也不知这算怎么回事,简直太过犯蠢。
摇摇头,把小刘叫醒,让他找个地方补觉,不用等在这里了。
车上备有漱口水和湿纸巾,周措简单收拾了一下,清清爽爽,提步往楼上走。
普通病房,302,里面设有四张病床,已经住满,今萧在最里靠窗的位置,因为供皮区在背部,她只能趴着休息,周措走近,看见一把长发铺散在枕头上,柔软纤细,柳条儿一般。
他绕过床尾,见她静静睡着,脸色素白,很有些憔悴。
天色越来越亮,他把窗帘拉上一半,接着坐在凳子上,沉默着,目光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今萧有早起的习惯,不到七点,自然醒来,睁开眼,并没什么反应,又合上了。
片刻后,脑子稍微清醒,再次睁眼,望向床边人,一时四目相对,你看我,我看你,定住了。
周措双腿交叠,胳膊搭在床头柜上,没什么表情。今萧回过神,下意识微微撑起身,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双眼直勾勾望着他,好似不懂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周……”
“嗯。”他笑了下,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听说你生病,过来看看。”
今萧不知该说什么,心里仍旧难以置信着,但还是回了声:“谢谢。”
她的声音很哑,也很轻,周措伸手探向她的额头,问:“你伤口怎么样,疼吗?”
“还好。”
他感觉她没有发烧,放下手,有余温,暖暖的。
“那天临时有事,没来得及回复你的短信,很抱歉。”他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是你母亲接的,那会儿你已经睡了。”
今萧轻声说:“不好意思,是我太唐突了,不该随便麻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