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是非得经过老夫人和大夫人的同意。如果她自己拿定了主意,就算二人不同意,她也会想办法劝服她们让她们同意的。以老夫人对侯府前程的看重,多一个孙女参加科举,对侯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肯定会同意的。
只是许熙自己都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参加。如果崔夫人昨日叫她参加科举的态度随意,她还不至于这么纠结。可崔夫人的态度吓到她了。一旦她选择了答应,就得一直走到底,崔夫人是绝对不会让她轻易放弃的。
所以这个回答,就得十分慎重。
上午是《律法》课和《女德》课。
本来许熙对《女德》有些反感的,以为跟《女戒》差不多。可拿到在书院里买的书打开一看,发现跟现代的《政治思想品德》差不了多少,只是有些地方更偏向于对女性的教育,比如穿着打扮、仪容仪表、言行举止,这方面又跟《礼仪》课类似。
当初许熙回侯府时,魏氏要李嬷嬷教导她的所谓“规矩”,就是《女德》课的一部分内容。学好了这一部分,就跟贵女们在礼仪上所受的教育差不多了,即便参加京城贵族豪门开办的宴会,甚至进宫里参拜皇后,都不会有太多让人挑毛病的地方。
难怪大晋朝的女子都以进女子书院为荣,高门大户也愿意娶女子书院毕业的女子为媳。光是学规矩这么一项,就能把一个乡下丫头在仪容仪表上培养成高门贵女;有三四年的熏陶,骨子里也能成为一个优雅的人。更不用说琴棋书画等学识上培养出来的知性了。
下午,是许熙十分期待的绘画课,亦是昨晚许熙想出来的计划的一部分。
这一次,北宁县女子书院终于出现了一位男性先生。因着男女有别,又担心流言蜚语,所以女子书院即便聘请男先生,也定然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儿。
教授她们绘画的,就是个大概六十七、八的老者,姓康,名时霖,号枯木居士。而他也人如其名,留着山羊胡子,整个人高高瘦瘦的,体型干瘪,满脸皱纹,形如枯木。年轻的时候不知他容貌如何,反正现在老了,在许熙看来就是有点丑。
但人家有才。
侍墨在聊天时曾向她透露过,这些绘画、书法老师,都是随机聘请到的。因为这些书画名人,行事比较随意任性,家中又不缺钱,偶尔心血来潮会接受书院的聘请,但过了一段时间干烦了,就直接辞职不干,书院也不好强留。
所请的绘画先生里,有的擅画人物,有的擅画山水,有的擅鸟兽虫鱼。请到什么样的先生,全看运气。
而这位枯木居士,听名号应该擅山水画才对的,可其实不然,他最擅长画人物。
也不知是书院要求这样的教学模式,还是先生们互相借鉴。康夫子跟其他夫子的套路一样,都是先提出工具上的要求,再展示几幅自己的画作,最后要求学生们随意画,对大家进行摸底。
许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昨日在侯府库房,她看到一迭比平时用的宣纸更厚实一些的纸,就问大夫人要了几张。昨晚有了想法后,今天早上她特意叫青枫去大厨房要了十几根炭条。
这会儿康夫子让大家自由发挥,她立刻对着康夫子那张干瘦如橘子皮、满是皱纹的脸,用素描手法画起人物肖像画来。
本来么,没经过先生的同意就画先生的脸,这不大尊重。但许熙对这时代束缚在女子身上的条条框框还是不尽了解。她这种画法,在这时代有可能是惊世骇俗、会引起轰动的。如果她把许雪画在了画上,再因康先生的激动,拿着这画四处展示,让各种男人仔细盯着许雪的肖像看,必然会让许雪的名声受损。
其他女子亦是如此。
因此许熙干脆冒着得罪康先生的风险,把他那张不大好看的老脸画上去。到时候康先生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那张脸,大可以不拿出去四处展示嘛。如此一来,许熙就不用因着这画法出名了,省去了许多麻烦,也很不错。
大家画画的时候,康先生亦跟萧夫人一样,在走道上来回走着,看学生的习作。待他走了一圈到了许熙身边时,他站定了。
“你这用的是什么笔?”他皱眉问道。
这时许熙只是用炭条在纸上画了一个人物轮廓,还没画五官,康先生自己那张脸还没在纸上显现出来,否则,他也不会这么淡定。
“炭条。”许熙老实道。
“炭条?”康先生那双小细眼一下子瞪得老大。
“胡闹。”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炭条怎么能用来画画?”他打量了许熙两眼,“你家里没给钱你买笔墨吗?”
听着这话,本来认真画画的学生们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绥平侯府在老夫人心目中虽然已一代代衰落,但那是跟京城中上层的勋贵人家相比。其实在吃穿用度上,比一般的官宦人家都还强不少,更不用说县里的这些人家了。
许熙的穿着打扮,在班上的同窗中间,是属于很不错的那一拔。同学们私下里对她的家世也有诸多猜测。
这会儿听夫子说,许熙家里没给她钱买笔墨,大家都是既好奇又看好戏的心态。
第104章 目瞪口呆
如果康先生私下里这样问,许熙或许会说小时候家里穷,她又喜欢画画,于是就偷偷用炭条画画。
但当着全班人的面,她可没兴趣把抱错孩子的那点事拿出来当别人的饭后谈资,因此干脆对这问题避而不谈,而是道:“先生您不是让我们自由发挥,画自己是拿手的吗?我最拿手的画法,就是用这炭条来作画。”
不待康先生斥责,她又道:“画画有诸多画法,有犹如泼墨的大写意,有细细描绘的工笔。我这炭条画法,夫子能不能先别否认,等我画完后看看再说,如何?”
康先生原先是被京城女子书院请去授课的。只是在那儿呆久了,他觉得那些京城贵女看着有些腻味,所以才接受了北宁县女子书院的聘请,想着这里的学生应该会纯朴天然一点,不会像京城女子书院的贵女一般,人人都带着面具。
可没想到走一圈下来,班上学生的画画水平简直叫他抓狂。那一个个的,叫画画吗?简直是胡乱涂鸦。豪门贵族家的五岁孩童,没准都比她们这些人画得好。这样的学生,简直没法教。
所以看到许熙这样,他才咆哮出声。但听许熙能说出写意与工笔的区别,似乎并不是对画画一窍不通的,他终于按捺住心里的暴躁,点头道:“好,就依你。要是画不好,我可是要严厉批评的。”
许熙笑着应道:“好。”
康先生就没再管她,回到台上坐着喝茶,浇一浇心头的火气。
许雪以前就没画过画。现在骤然叫她画画,她完全不知如何下笔,抓着笔随意在纸上凭想象画了一棵歪歪扭扭的树,就不敢再画下去了,生怕康先生对着自己吹胡子瞪眼,干脆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许熙画画。
她可从不知道堂姐还会用炭笔画画。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瞪得老大。
天呐,她看到了什么?
许雪看看许熙笔下的肖像,再看看上面坐着的康先生,目瞪口呆。
好奇朝许熙画布上瞥了一眼的沐清蔷也呆住了,禁不住站了起来,望望许熙的这幅画,再看看上面的康先生;望望画,再看看康先生。如此反复,一幅见鬼的模样。
原本认真画画的何玉琪,看沐清蔷一直站着,跟小鸡啄米似的,也好奇地看过来,最后的表情也跟沐清蔷也同出一辙。